第37章 少年见少年-《剑来》


    第(3/3)页

    师兄左右,望之俨然。是一个极严肃的端正君子,左右喜欢较真,没有什么“眼不见为净”。

    他先求学再练剑,各有所成,就是要去会一会明天那些不对的人和事情。

    白泽停步,蹲下身,伸手抓起一把尘土,自言自语道:“怎么办呢。”

    郑居中果然很快就返回,王制的形骸已经被他收入袖中,微笑道:“是啊,怎么办呢。”

    环顾四周,蛮荒,准确说来是数座天下的所有妖族,这就是独属于白泽的“一座书简湖”。

    因为白泽之于蛮荒妖族,就像陈平安之于书简湖的顾璨。

    就像郑居中私底下与弟子所说。

    “书简湖永远无法杀死书简湖。”

    陈平安双手笼袖,目视前方,轻声道:“看见一直很为难的白泽先生,就会觉得这个世道还有希望。”

    好像还有很多可以讲理的……余地。

    白泽站起身,继续缓步而行,沉默许久,抬起胳膊,伸手搓了搓脸颊,微笑道:“过奖了。”

    哪怕有自知之明,可是先前郑居中的言语,还是很戳心窝子啊。

    毕竟不管妖族是怎么看待自己这个罪人的,至少面对面的时候,他们还是要喊一声名不副实的“白泽老爷”。

    战战栗栗,日慎一日。到头来,还是个懦弱的窝囊废。既学不来姜赦这位兵家初祖的慷慨激昂,一意孤行,也学不了官巷、朱厌之流的见机行事,蝇营狗苟。

    誉谤满天下,知己有几人。

    小夫子一人而已。

    白泽突然说道:“陈平安,你还年轻。”

    做了好事,可以休歇一番。做好人,就要一辈子做好人。此事绝不轻松啊。

    陈平安默然。

    郑居中笑道:“陈先生这个时候就该自称一句‘吾善养浩然气。’”

    陈平安玩笑道:“就是在等郑先生帮忙说出这句话,好话不能自己说,否则显得脸皮太厚。”

    白泽有些羡慕他们的……轻松。

    大概是他们双方为人做事都比较问心无愧的缘故吧。

    礼圣终于来了。

    白泽释然。

    郑居中却是颇为不以为然。

    礼圣说道:“就算要打擂台,你也应该是最后一个出场,负责收官。”

    陈平安解释道:“我其实不是全无胜算。”

    礼圣说道:“打周密,你是头阵,打蛮荒,你负责压轴,这就叫有始有终。”

    白泽微笑道:“小夫子读书多,听他的总没错。”

    礼圣说道:“到底是沙场见,还是擂台见,先把斐然喊过来,我们几个再议议。”

    白泽转头望向郑居中,“郑先生怎么说?”

    郑居中笑道:“捣浆糊的人,没资格说个不字。”

    礼圣淡然道:“唯恐天下不乱。”

    郑居中说道:“大好形势稍纵即逝。再不求变,就真要死水一潭了。将来的一万年,就算没了头顶的天庭遗址和周密,估计人间还是曾经的一万年,甚至可能会更加不堪。”

    礼圣看着陈平安,说道:“这边就别管了,你顺道去见一见陆先生?”

    陈平安愣了愣,方才醒悟过来,是说陆沉。

    礼圣笑道:“犹犹豫豫不舍得挪步,是因为怕我抢了你的风头?”

    陈平安回头与落魄山众人言语几句,收回视线后,说道:“有劳礼圣。”

    礼圣点点头。

    见陆沉。

    广袤无垠的苍茫大地之上,那是一尊顶天立地却又画地为牢的巍峨法相。

    陈平安盘腿而坐,双拳撑在膝盖上,仰头望向那位头戴金色莲花冠的道士。

    这片玄奇地界,空旷得就像人间只剩下“你我”两个人而已。

    道士面容混沌,不见五官,更像是循环不息的一幅阴阳鱼图案。

    虽然人生到处书简湖。

    但是自古少年见少年。

    陆沉率先开口,沉闷如雷鸣的嗓音里边,隐约有些故友重逢的笑意,“可以叙旧,不必救人。”

    陈平安没好气道:“也没外人在场,装什么英雄好汉。”

    陆沉笑道:“当真救了贫道,脱困之后,便要去白玉京主持大局,到时候你还怎么痛痛快快问剑玉京山?切莫行庸人自扰之举。还不如就这样闲聊几句家乡事,好过有朝一日的狭路相逢,生死相向。”

    陈平安说道:“如果假设陆沉寓言的道术一定将为天下裂。”

    陆沉心领神会,接话道:“悲观的,认为一定支离破碎,本末源流,愈行愈远。例如陆沉,邹子,便是这等人物。”

    “乐观的,觉得后世还能追本溯源,抑或是殊途同归。例如骊珠洞天的齐静春,泥瓶巷陈平安,便是此等人物。”

    “居中调和者,崔瀺,余斗,郑居中诸君是也。”

    “谁都不一定都对,但是缺了谁,一定不对。”

    陆沉洒然笑道:“大概是因为我把世道人情看得过于透彻,就有些不忍心再去探究人心了。”

    道士抬头看天,“就像凡俗观日,直直的看久了,容易让人掉下眼泪。”

    道士单手捂住脸庞,伸手摸索不见五指状,喃喃自语道:“天一黑,就能看见那些特别明亮的东西,烧灼眼目。”

    道士放下手掌,环顾四周,“亮堂堂的天地人间,‘人心’一物,何等辉煌灿烂。”

    道士嘿了一声,“吾身飘零,上下求索,浊酒一杯。”

    杯外事休要多想,风波未定心先定。

    酒呢。

    那“道士”蓦然大怒,直勾勾盯着陈平安,“儒生!无此道而服此服者,其罪死!”

    陈平安单手托腮,扯了扯嘴角,毫不掩饰自己的讥讽神色,任由那个被化外天魔占据心神的“道士”恫吓。

    不过尔尔。

    天地寂寥,道士感伤道:“独有一丈夫,慨然儒服而立,问以国事,千转万变而不穷。”

    不知过了多久,陆沉重新掌控那副道身,“天下无不散的宴席,不要在此地久留。”

    陆沉见那家伙没动静,气笑道:“不要逞强,试图替贫道吃掉‘它们’,这种大逆不道的饮鸩止渴,只会得不偿失。”

    陈平安站起身,说道:“下次再见,肯定带酒。”

    陆沉大笑道:“饮者无敌,君请勿疑!”

      


    第(3/3)页